01 1992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。 陈峰背着行李包走出营房。请了七天假,打算到后山转转。 "班长,你一个人去山里干什么?"新兵小刘好奇地问。 "透透气。"陈峰拍拍他的肩膀,"你们好好训练。" 指导员走过来。"陈峰,注意安全。山里野兽多。" "知道。" 陈峰检查了一遍装备。匕首,绳索,打火机,压缩饼干,还有一个简单的急救包。这些东西都是部队里常备的。 走出营房大门,春风扑面而来。空气里有泥土的味道,还有花草的香气。 山路不好走。陈峰沿着一条小径往深处去。脚下的石头松松垮垮,踩上去发出咔嚓的声音。路两边的树刚刚发芽,嫩绿嫩绿的。 走了半个小时,路越来越难走。有些地方需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。 一个小时后,陈峰出了一身汗。他停下来喝水,擦汗。 远处传来鸟叫声。很清脆,很好听。 又走了一个小时,他到了一个山谷。 这里很安静。只有鸟叫声和风吹树叶的声音。山谷不大,四周都是高高的石壁。谷底有一片平地,长着稀稀拉拉的草。 陈峰找了个向阳的地方,准备搭个简单的窝棚。刚放下包,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呜咽声。 声音很细,像小孩子在哭。但又不像人的声音。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。绕过一堆乱石,在石头缝里发现了一个小东西。 是只小狼。 陈峰停下脚步。心里有点紧张。狼是危险动物,即使是小狼,附近也可能有成年狼。 他往四周看了看。没有发现其他狼的踪迹。 小狼躺在地上,左脸血肉模糊。从眼角一直到嘴边,有一道很深的伤口。血已经凝固了,但还在慢慢往外渗。 伤口周围的毛都粘在一起,黑红黑红的。 "怎么伤成这样?"陈峰自言自语。 可能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的。也可能是被其他动物抓伤的。 小狼听到声音,挣扎着想站起来。但是太虚弱了,只能抬抬头。 它的眼睛很亮。即使受了这么重的伤,眼神还是很有神。那是一种野生动物特有的光芒,警惕而倔强。 陈峰蹲下来。 小狼警惕地看着他。嘴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,但声音很小,一点威慑力都没有。 "别怕。"陈峰说,"我不会伤害你。" 他从急救包里拿出纱布和碘酒。这些东西本来是给自己用的,现在要用来救一只小狼。 小狼试图往后退,但身体不听使唤。它的后腿好像也受了伤,站不起来。 "乖,别动。"陈峰的声音很轻,"让我看看你的伤。" 他伸手过去。小狼张嘴想咬,但连牙齿都露不全。那些小小的牙齿,白白的,还没有长全。 陈峰小心地清理伤口。先用清水冲洗,然后用纱布擦干净。 伤得很重。伤口很深,可以看见里面的肉。如果不处理,肯定会感染。到时候别说这只小狼,就是成年狼也撑不住。 "疼吧?"陈峰说,"忍一下。" 用碘酒消毒的时候,小狼疼得浑身发抖。它的四条腿都在抽搐,但是没有挣扎。只是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陈峰。 那眼神很复杂。有痛苦,有恐惧,但是没有仇恨。 陈峰尽量轻一点。消毒完了,开始包扎。 纱布不够,他撕了一块衣服当绷带。小心地绕过小狼的头部,固定好伤口。 "好了。"陈峰松了一口气,"应该不会感染了。" 包扎好伤口,陈峰把小狼抱起来。 小狼的身体很轻,就像一个毛茸茸的玩具。但是能感觉到里面的生命力,微弱但是坚韧。 "你父母呢?"他问,好像小狼能回答似的。 小狼眨眨眼睛。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哀伤。 陈峰把它带回自己搭建的窝棚。 窝棚很简单,就是用几根树枝搭个架子,上面盖上塑料布。但是能挡风挡雨。 他把小狼放在干燥的地方,用自己的外套垫在下面。 小狼蜷缩成一团。身体还在轻微地颤抖。 夜里,小狼一直在呜咽。声音很小,但是在安静的山谷里显得特别清楚。 陈峰睡不着,就坐在旁边看着它。 "疼的话就叫出来吧。"他说,"没人笑话你。" 小狼好像听懂了,呜咽声稍微大了一点。 陈峰伸手轻轻摸摸它的头。小狼没有躲开。 02 第二天早上,小狼的状况稍微好了一点。不再发抖了,眼神也清亮了一些。 陈峰用水泡了压缩饼干,弄得软软的,放在它嘴边。 小狼闻了闻,没吃。 "不喜欢?"陈峰想了想,"也对,你们不吃这个。" 他出去找了一些野果。山里的野果不多,只找到几颗酸酸的山楂。 小狼还是不吃。 又找了一些嫩草叶子。小狼闻了闻,还是不吃。 到了中午,陈峰有点着急了。 "你不吃东西怎么行?"他说,"会饿死的。" 小狼虚弱地抬着头,看着他。那眼神让人心疼。 陈峰想起小时候养过的小狗。刚出生的小狗也是这样,不会自己吃东西。 他把压缩饼干在嘴里嚼碎,然后慢慢喂给小狼。 这次,小狼吃了。 一点一点,很慢,但确实在吃。 "这就对了。"陈峰松了一口气。 接下来几天,他每隔几个小时就喂一次。有时候是嚼碎的压缩饼干,有时候是找来的野果。 伤口也每天换药。纱布用完了,就用撕碎的衣服。碘酒也快用完了,他省着点用。 小狼的体力在慢慢恢复。 开始时只能躺着,后来可以趴着,再后来能站起来走几步。 第三天的时候,它能自己站起来喝水了。 第四天,它开始在窝棚附近小范围活动。 第五天,它已经能跟着陈峰在山谷里转悠了。 "看起来你要好了。"陈峰摸摸它的头,"脸上留疤了,不过没关系。" 疤痕很明显。从眼角到嘴角的一道黑色疤痕,让这只小狼看起来有种特殊的气质。 小狼用鼻子蹭蹭他的手。这是它表达亲近的方式。 陈峰给它起了个名字:"就叫疤子吧。因为脸上这道疤。" 疤子很聪明。陈峰教它一些简单的指令,它很快就学会了。 "坐下。"陈峰说,同时做手势。 疤子看了看他的手势,乖乖坐下。 "过来。"陈峰招招手。 疤子跑过来,用头蹭蹭他的腿。 "握手。"陈峰伸出手。 疤子把前爪放在他的手心里。 "真聪明。"陈峰笑了。 疤子好像知道自己被夸奖了,尾巴摇得很欢。 晚上,疤子会睡在陈峰身边。有时候会把头搭在他的手臂上,就像一只大点的狗。 但陈峰知道,它不是狗。 它是狼。即使现在很温顺,也改变不了它的本性。 第六天,疤子已经完全恢复了。它能跑能跳,活力十足。 但是陈峰注意到,它从来不离开山谷。好像这里是它的边界,不能越过。 "你在等什么?"陈峰问。 疤子看着他,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。 03 第七天到了。该回部队了。 陈峰收拾行李的时候,疤子就坐在旁边看着。它好像明白要发生什么。 "我得走了。"陈峰说,"你也该回山里去了。这里才是你的家。" 疤子眨眨眼睛。 "不要跟着我。"陈峰继续说,"山里有你的同类,城市里没有。" 他背上包,往山下走。疤子跟在后面。 走了一段路,陈峰停下来。 "回去吧。"他说,"疤子,回去。" 疤子还是跟着。它的步子很轻,就像一个影子。 陈峰蹲下来,抱抱它。 "乖,听话。回山里去。" 疤子在他怀里蹭了蹭。然后看着他,眼神里有种依恋。 陈峰站起来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 走了很远,回头看了一眼。疤子还站在原地,小小的身影在夕阳里显得很孤单。 陈峰咬咬牙,继续往前走。 走到山口的时候,他又回头看了一眼。这次什么都看不见了。 八年过去了。 陈峰已经转业到地方。在一家建筑公司当安全员。 日子过得很平淡。每天上班,下班,偶尔和同事喝酒聊天。 工作不算累,就是检查工地安全,填填表格,开开会。 但他总是会想起山里的那些日子。想起疤子。 特别是晚上一个人的时候。 "老陈,你发什么呆?"同事老马在旁边说。 "没事。"陈峰回过神来。 "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?" "想起以前当兵的时候。" 老马笑了。"又想当兵的事了?都转业这么多年了。" "当兵的时候单纯。"陈峰说。 "现在不单纯了?" "现在想的事多了。" 老马点点头。"也是。结婚了,有家庭了,考虑的就多了。" 陈峰没接话。 其实不是想的事多了。是有些事情一直放不下。 比如疤子。它现在怎么样了?还活着吗? 狼的寿命不长。野生狼一般只能活十几年。八年过去了,疤子应该是成年狼了。 如果还活着的话。 2000年的秋天,陈峰决定回去看看。 "去哪?"妻子小丽问。 "以前待过的地方。" "又要去山里?"小丽皱眉,"那么远,去干什么?" "就是想去看看。"陈峰说,"放心,不会有事的。" 小丽叹了口气。"你就是喜欢瞎折腾。" "三天就回来。" "那你小心点。" 陈峰收拾了简单的行装。还是那些东西:匕首,绳索,打火机,压缩饼干,急救包。 八年了,习惯没变。 坐了一天的车,到了县城。县城变化很大,多了很多新建筑。 又包了一辆拖拉机,颠颠簸簸地到了山脚下。 "师傅,三天后你来接我。"陈峰给了司机钱。 "这山里有狼,你一个人进去?"司机担心地说。 "没事,我有经验。" 司机摇摇头开车走了。 陈峰开始往山里走。 八年了,山里变化不大。路还是那条路,树还是那些树。只是长得更高更密了。 有些地方被雨水冲刷过,路面有些不一样。但大体方向没变。 走了一个小时,陈峰就有点累了。年纪大了,体力不如以前。 他停下来休息,喝水。 山里的空气还是那么清新。有泥土的味道,有树叶的香气。 又走了一个小时,到了当年的那个山谷。 一切都很熟悉。 四周的石壁还是那样高,谷底的平地还是那样空旷。 但是感觉有些不一样。说不出来的不一样。 他找到了当年搭窝棚的地方。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,只剩下几块石头。 陈峰在附近转了转。发现了一些动物的脚印。 脚印很清楚,印在软软的泥土里。有大有小,应该是一群动物经常在这里活动。 他仔细看了看。这些脚印很像狼的。 "会是狼群吗?"他想。 如果是狼群,那疤子有可能就在其中。 但也有可能不是。山里的狼群很多,不一定是疤子的那一群。 而且疤子也不一定还活着。 陈峰找了个背风的地方,重新搭了个简单的窝棚。 动作很熟练,就像八年前一样。 第一天晚上很安静。除了虫叫声,什么都没有。 陈峰躺在窝棚里,听着外面的声音。 有风声,有叶子摩擦的声音,有远处传来的不知名鸟类的叫声。 但是没有狼嚎声。 第二天,陈峰在山谷里转了一整天。 他去了当年和疤子一起活动过的每一个地方。 那块疤子第一次站起来的大石头。 那个疤子学会握手的小土坡。 那条疤子第一次跟着他走过的小路。 每一个地方都有回忆。但是都没有疤子的踪迹。 陈峰有点失望。但也不意外。 八年了,一切都变了。 第三天下午,他准备收拾东西下山了。 包车师傅说好傍晚来接他。现在是下午四点,还有两个小时。 陈峰慢慢收拾东西。不着急。 突然,远处传来狼嚎声。 陈峰停下手里的活。 声音从远处传来,很长很尖锐。这是狼群集合的信号。 他仔细听。 一声,两声,三声...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。不是一只狼,是一群。 而且声音越来越近。 陈峰有点紧张。他赶紧收拾东西,往山下走。 但是太晚了。 前面出现了两只狼。都是成年狼,毛色灰黑,体型不小。 它们没有马上攻击,而是站在那里,盯着陈峰。 陈峰停下脚步。 后面传来脚步声。他回头看,又有三只狼。 左右两边,也各有一只。 陈峰被包围了。 他慢慢取出匕首。心跳得很快。 狼群在慢慢收缩包围圈。它们很有耐心,一步一步地逼近。 没有急着攻击,而是在观察,在等待。 这是狼群的典型战术。先包围,再寻找最佳的攻击时机。 陈峰往后退,背靠着一块大石头。 这样至少后面是安全的。 狼群继续逼近。现在他能看清楚它们的模样了。 每一只都很强壮,肌肉发达,眼神锐利。 这是一群经验丰富的成年狼。不好对付。 "来吧。"陈峰握紧匕首。 狼群在距离他十米的地方停下了。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。 就在这时,从狼群后面走出一只特别大的狼。 这只狼明显比其他狼都大一圈。毛色是深黑色,有光泽。 它走路的姿态很威严,其他狼都自觉地让开路。 这应该就是狼王。 狼王走在最前面,其他狼跟在后面。它们的眼神都集中在陈峰身上。 陈峰能感觉到巨大的压力。 七只狼,包括一只狼王。就算他有匕首,也不可能对付得了。 狼王继续往前走。走到距离陈峰五米的地方,停下了。 它抬起头,看着陈峰。 夕阳西下,金黄色的光线照在山谷里。 光线刚好照射在狼王的脸上。陈峰看清了狼王左脸上那道熟悉的疤痕—— 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的伤疤。 陈峰愣住了。 04 那道疤,他太熟悉了。 八年前,他亲手为这道伤口清洗、消毒、包扎。 这只威风凛凛的狼王,就是当年那只受伤的小狼。 疤子。 "疤子?"他脱口而出。 狼王听到这个名字,身体明显震了一下。 "真的是你吗?疤子?"陈峰的声音有些颤抖。 狼王向前走了两步。 它的眼神有了变化。从冷漠变成疑惑,从疑惑变成某种复杂的情绪。 陈峰放下匕首,缓缓伸出手。 "疤子,是我。还记得我吗?" 狼王停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。 它仔细地看着陈峰。从头到脚,从衣服到装备。 然后,它慢慢走过来。 用鼻子闻了闻陈峰的手。 那熟悉的味道,让它想起了八年前的山谷。想起了那个温暖的窝棚。想起了一个人的细心照料。 "真的是你。"陈峰说,"你长这么大了。" 狼王发出低沉的呜咽声。不是威胁,是某种复杂的情绪表达。 其他狼看见狼王的反应,也慢慢放松下来。包围圈没有继续缩小,反而有几只狼往后退了几步。 陈峰蹲下来。 "疤子,八年了。"他说,"你过得好吗?" 狼王走到他身边,趴下来。就像八年前在窝棚里一样。 陈峰伸手摸摸它的头。毛发很粗糙,和小时候的柔软完全不同。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还在。 "你成了狼王。"陈峰说,"很厉害。" 疤子用头蹭蹭他的腿。这个动作,和八年前一模一样。 陈峰看了看周围的狼群。 "这些都是你的族群?" 疤子点点头。真的点头了。就像八年前学会的那样。 陈峰数了数。七只狼,包括疤子。 有两只看起来年纪不大,应该是年轻的狼。有三只是成年狼,体型健壮。还有一只年纪比较大,毛色有些发白。 "这就是你的家族。"陈峰说。 疤子又点点头。 天慢慢黑了。 其他狼在周围趴下,但还是保持着警戒。它们对陈峰的态度有了变化,不再敌视,但也不亲近。 陈峰和疤子就这样静静地坐着。 "还记得我给你喂食吗?"陈峰问。 疤子眨眨眼睛。 "还记得我教你握手吗?" 疤子伸出前爪,放在陈峰的手心里。 动作一点都没有变。 "还记得我教你坐下吗?" 疤子立刻坐好。 陈峰笑了。"八年了,你还记得。" 他从包里拿出压缩饼干。 "还吃这个吗?" 疤子闻了闻,然后轻轻咬了一小口。 "还是不喜欢。"陈峰说,"也对,你现在是狼王了,不吃这些了。" 夜深了。 其他狼已经完全放松了。有几只甚至开始打盹。 疤子还是趴在陈峰身边。 "你有自己的生活了。"陈峰说,"我也有我的生活。" 疤子看着他。 "我结婚了。"陈峰继续说,"有妻子,有工作。你呢?有伴侣吗?" 疤子转头看了看狼群中的一只母狼。 "有了。"陈峰明白了,"很好。" 他们就这样坐到半夜。 疤子偶尔会起身在附近走动,但总是会回到陈峰身边。 其他狼也很安静。偶尔有一两只会站起来巡视一下,但没有离开。 "疤子,"陈峰说,"我要走了。" 疤子看着他。 "你有你的族群,我有我的生活。我们不能总是在一起。" 疤子似乎明白了什么。它站起来,对着陈峰轻吠了一声。 "你要走了?"陈峰问。 疤子点点头。 "我也该走了。"陈峰站起来,"你保重,疤子。" 疤子看着他,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依恋。 陈峰伸手最后摸了摸它的头。 "谢谢你没有忘记我。" 疤子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。 然后,它转身对着狼群发出一声长嚎。 其他狼立刻站起来,跟在它后面。 疤子走了几步,回头看了陈峰一眼。 "去吧。"陈峰说,"照顾好你的族群。" 疤子又看了他一会儿,然后带着狼群消失在夜色中。 陈峰一个人站在山谷里。 风很大,但他感觉很暖。 05 第二天一早,陈峰收拾东西下山了。 在山脚下等拖拉机的时候,他回头看了一眼。 山还是那座山。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。 司机按时来了。 "怎么样?"司机问,"在山里待了三天,看到什么了?" "看到了一些老朋友。"陈峰说。 "什么老朋友?" "以前救过的一只动物。" 司机笑了。"动物也能叫老朋友?你真有意思。" 陈峰没解释。 有些事情,解释了也没用。 回到城里,小丽问他:"去山里看到什么了?" "看到了一些回忆。"陈峰说。 "什么回忆?" "以前的事情。" 小丽知道他不愿意多说,也就不问了。 晚上,陈峰坐在阳台上。城市的夜很亮,看不见星星。 他想起山里的夜晚。那么黑,但是很安静。 想起疤子小时候的样子。想起它受伤时痛苦的表情。想起它学会简单指令时得意的模样。 现在它是狼王了。威风凛凛,统领一群狼。 但是见到他的时候,还是那么亲近。 从那以后,陈峰再没有回过那座山。 不是不想,是不需要了。 该见的面已经见了。该说的话已经说了。虽然很多话没有说出口,但彼此都明白。 人有人的路,狼有狼的路。 交叉过一次就够了。 有时候,同事们聊天会说起山里的野兽。 "听说西北那边的狼又多起来了。"老马说。 "是吗?"陈峰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。 "对啊,县里还组织过打狼队。不过听说那些狼很聪明,不好对付。" "狼王特别厉害,"另一个同事接话,"有人说见过,脸上有道疤。" 陈峰想起来一动。 "什么样的疤?"他问。 "从眼角到嘴角,很深的一道。" 陈峰点点头,没再说话。 脸上有疤的狼王。那一定是疤子。 它在山里过得很好。有自己的领地,自己的族群。 这就够了。 又过了几年,关于狼群的消息越来越少。 有人说是因为环境变化,狼群迁移到更深的山里去了。 也有人说是因为食物减少,狼群数量下降了。 陈峰不知道哪种说法是真的。 但他希望疤子还活着。还是那个威风的狼王。 2005年的春天,陈峰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。 《西北山区发现罕见狼群合作行为》 新闻说,有研究人员在某山区发现了一个特殊的狼群。这个狼群不仅数量庞大,而且组织性很强。 最特别的是,狼群的首领是一只脸上有疤的老狼。 研究人员估计,这只狼王至少有十五岁了。在野生狼中,这已经是高寿。 "脸上有疤的老狼王。"陈峰读着这行字,感到温暖。 那一定是疤子。 它老了,但还是狼王。 陈峰剪下这则新闻,夹在日记本里。 这是关于疤子的最后一个消息。 之后,再也没有听说过关于那个狼群的事情。 陈峰知道,疤子可能已经老死了。 狼的寿命有限,十几年已经是极限。 但是没关系。它曾经活过,而且活得很好。 当过狼王,有过族群,有过伴侣。 这样的一生,对于一只狼来说,已经足够精彩。 而他们之间的那段友谊,也永远不会消失。 2010年,陈峰退休了。 退休那天,公司的人为他开了个小型欢送会。 "老陈,以后有什么打算?"领导问。 "没什么特别的打算。"陈峰说,"就是想到处走走。" "去哪里?" "以前去过的地方。" 散会后,陈峰一个人走在街上。 城市变得更大了,更繁华了。但他觉得有点陌生。 那些新建的高楼,新修的道路,新开的商店,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。 他想起山里的日子。那么简单,那么纯粹。 想起疤子。那只脸上有疤的狼王。 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。还活着吗? 陈峰知道,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了。 但是没关系。 有些友谊,不需要结果。 有些记忆,不需要证实。 藏在心里就够了。 就像山里的那个秘密。 只有他和疤子知道。 这就够了。 |